017
A市机场。
安全降落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机场。
李廖然绅士地走在前面帮苏扬拖着行李箱，她则默默地跟在后面给组织系统发送报告报平安。
早就定好了的计划，回国的时候先来一趟A市看看，再去X市服从组织的安排。
“我们是直接去你之前的家，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出了机场，李廖然把行李箱放进自己车子的后备箱，苏扬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她两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围着一层厚厚的围脖，说话的时候还往外冒着白汽。
“直接回家吧，我查了航班信息，如果我们够快的话，今晚就可以登机去X市。”
李廖然给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你会不会觉得很赶？”
苏扬摇摇头。
她本来就没什么勇气回到这里，这次来看看，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李廖然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外面很冷，尽管车里开了暖气，苏扬还是觉得自己暖不起来，整个人缩在自己的风衣里，靠着车窗，安安静静地看着外面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
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路上很多情侣和小朋友在打雪仗。
时不时地会有小孩子不小心划了一跤，家长还会心疼地赶紧走上前把孩子们扶起来，然后细细地拍掉小孩子身上的雪。
情侣们则尖叫着互相用雪球攻击对方，然后开心地抱在一起。
“好幸福啊。”苏扬淡淡地说，眼里全是淡漠。
“你还是有机会的，只是有些机会不会再回来了而已。想开点吧，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消沉下去。”此刻李廖然很正经，因为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可惜，失去的那些机会，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苏扬苦笑。“以后有没有，无所谓了。”
“苏扬，你要想开点，等到你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你会得到新生活的。现在你只是在执行你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等任务结束了，你的新生活就开始了。”李廖然安慰她。
车子慢慢驶入了隆町区。
“我的生活里，好像自始至终只有姐姐，我爱她，她爱我。她帮我撑起整片天，我却到处给她惹麻烦。”苏扬的眼眶突然红了，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鼻音。
36号。
老房子静静地杵在漫天雪中，已经开裂的灰色水泥墙，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一样，只是外面依旧拉着的警戒线。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要进去看看吗？”李廖然转身，看着那个愣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他知道之前MG在里面的墙上粉刷了他们组织的名字，但易尔尘在那天和毒蜂对峙过后，就立即让人把墙重新粉刷了一遍。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东西也都搬空了，她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苏扬定定地看着那栋房子，沉默了半晌，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慢吞吞地下车，她好像一瞬间忘记了寒冷的风雪，双手放在兜里，伫立在门前厚厚的积雪中。
她一下子失去了推门进去的勇气。
她害怕打开门之后，里面还是那些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魇中的场景，大片的鲜红的血迹，密密麻麻的弹孔...所有东西无一不在狠狠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李廖然走上前，小心地推开了门。
所幸，里面已经彻底搬空了。
空荡荡的屋子，什么都没有。雪白的墙壁，好像全新的待售房一样。
苏扬一步步地走进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每一步都带着无尽的回忆。
纵然东西已经全部不见了，墙壁也全部重新粉刷了，她还是能轻轻松松地回想起来曾经的布局。
这里之前摆着沙发，那里之前摆着餐桌。这里走进去是卧室，那里拐进去是厨房...
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扬扬，过来看看姐姐给你买的新衣服，古铜色的格子衬衫，好看吧？本来还有一条特别好看的同色系裙子，可是我想起来你不喜欢裙子，所以我没买啦。快来试试看。”
“扬扬，姐姐今天去兼职了，遇见了一个好帅好帅的男生！他眼里都带着光！真的！走起路来真的超级帅！我都好后悔没有拍照！”
“扬扬，以后如果养母问你什么比较私人的问题，你不要回答她，我觉得她这个人好奇怪，你不要随便搭理她。有事的话告诉我，我来处理。”
“苏扬你是不是傻！盐不能这么早放下去！醋是最后放的！酱油是用来着色的！哎呀你过去过去，我来弄，你直接去等着吃饭好了，以后等你有时间再做给我吃。”
“趴下！别出来！”
李廖然突然递给她一张纸。“把眼泪擦擦吧。”
苏扬回过神来，一切回忆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接过纸，擦掉满脸的泪水，可是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泪一直在往外冒。
所有的回忆都在狠狠敲打着她的泪腺，怎么止都止不住。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一点。”李廖然看着她，语气中多了一丝叹息。
苏扬慢慢蹲下，抱着脑袋，再也忍不住想哭的冲动，痛哭出声。
李廖然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他完全不会安慰一个哭泣的人，只能选择默默陪伴。
手机振动，李廖然收到了易尔尘的短信。
易尔尘——你们现在到了哪？
李廖然侧过头看着依旧蹲在地上痛哭的苏扬，开始敲字。
李廖然——A市，带她回老家看一眼，今晚飞X市，我车子送去修了，你来接一下吧。
收起手机，李廖然继续保持沉默。
就算他知道怎么安慰人，他也会就这样让她好好哭一场。
一个心里藏了太多悲伤和压力的人，把内心所有的悲伤通过眼泪发泄出来，总比别人灌的各种鸡汤有用得多。
**
怎么跑那里去了？
易尔尘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李廖然回复的短信，皱眉。
他之前就在担心苏扬会要求中途回家看看，没想到真的应了他的猜测。
不过万幸的是，他已经把那栋房子处理干净了，也仔细检查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既然他们已经去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担心的就是，他怕她到了那里之后会陷进回忆里，曾经的画面，或许对她来说一时间难以忘记。
还有当时那无比血腥的场面，连他想想都直冒冷汗，更别提她了。
被易尔尘顺手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收回思绪，转身拿起手机。
“爷爷？有什么事吗？”
“宝贝孙子，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我刚刚和儿子儿媳去了超市，买了好多菜。”易繁绩活力十足。
“你感冒了？”易尔尘准确地捕捉到了易繁绩轻微的鼻音。“赶紧去喝点热水，让管家给你泡点蜂蜜水，趁热喝掉。休息一下，下午就不要去花园看花了，乖乖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听见没有？”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易繁绩因为易尔尘的担心而开心得很。“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了，晚上李廖然会回来，他车子送去修了，我要去接机，直接在外面吃吧。”
“那臭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那就直接带他回来一起吃饭嘛，我让管家多做一点，一会儿我把他爷爷也叫上，一起吃，人多也会热闹点。”易繁绩更开心。
“还有一个朋友跟着一起回来的。”易尔尘汗颜。
“还有朋友啊？那就更好了，一起叫上，帮我问问那个朋友喜欢吃什么菜。”易繁绩越来越开心，他已经在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晚上要吃什么菜了。
“异性朋友，你确定？”易尔尘扶额，他简直服了爷爷的社交能力。
“没什么不好的啊，不都是你的朋友吗？这有什么不妥的吗？你别告诉我那姑娘是李廖然的女朋友啊…”易繁绩笑眯眯地抱着电话，身边的易天宁和叶蓓薷奇怪地看着他。
“爷爷你放心好了，李廖然是不会有真正的女朋友的，你别忘了，他可是女性的知心姐姐啊。”易尔尘汗颜地解释。
“切，难不成还是你女朋友？”易繁绩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爷爷啊...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
易繁绩闻言，满满的失望，不过又马上恢复了开心的表情。“好吧，那你们自己解决晚饭，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你。”易尔尘从来不会拒绝爷爷的请求。
“我跟你一起去接机。”
易尔尘默默地把手机拿远一些，然后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没事儿答应那么快干嘛？自己挖坑自己跳吗？现在知道自食其果了吧？
“爷爷啊…”
“带李廖然臭小子还有你朋友回家吃饭，和带我去接机，你选一个，没有第三个选项。”易繁绩一脸计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不会想见到那个朋友...”
以前易尔尘还和苏凡在一起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喜欢她。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苏扬，他担心爷爷和爸妈也会把他们对于苏凡的讨厌迁就于苏扬。
“跟苏凡有关？”易繁绩下意识地猜。
易尔尘当场愣住，他根本没有想到爷爷会这么快就往苏凡的方向猜。
“是，苏凡的亲生妹妹。”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你在担心我和你爸妈迁怒于她妹妹？”
“是。”
“傻小子，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做。苏凡是苏凡，她妹妹是她妹妹，姐姐做错的事情也没必要让妹妹承担责任。再说了，爷爷也跟你说过了，苏凡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我带你去接机好了…不过你不能吓到别人，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你要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不要一看到别人就开始给别人算命，不要太热情，不要拉着别人谈天说地。她叫苏扬，来这里读大学，工商管理，X大，你知道这些就行了，你别问太多了，免得别人觉得你很话唠。”易尔尘微微轻松下来，只能嘱咐爷爷一些必要的事情。
“X大？这不是咱家当年投资建的那个大学吗？好了我记住了，你现在就很话唠。”易繁绩嘿嘿笑着。“一会儿我让司机送我去公司，我会在贵宾室里等你。”
“注意安全，还有，如果你不喝热水，不好好休息，你就别来了。”易尔尘只能用强制手段让爷爷消停。
易繁绩听罢，直接挂掉了电话，大声让管家给他准备热蜂蜜水，然后跟身边的易天宁夫妇交代了些什么。
易尔尘第一次被爷爷挂了电话，端着手机愣了半秒。
自己能摊上这么个社交狂魔的爷爷，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他突然有点紧张，他不知道爷爷到时候看到了她会有什么反应，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反正唯一能确定的是，爷爷会骂李廖然臭小子，然后李廖然屁颠屁颠地讨好爷爷。
至于爷爷对苏扬的反应，他真的猜不出来。
他把手机放回桌上，踱步到落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下了很多天的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里轻松了不少，这种能选择放下过去的羁绊的感觉，好像还挺好的。
等雪停了，或许就可以迎接全新的生活了，没有过去的束缚，或许会更从容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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