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我更希望别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而不是你那种眼神。别人看着我的时候，我会勇敢地盯着他，然后冲着他们举起枪。你不一样，你刚刚看着我的时候，仿佛我妈妈在看着我。”
苏扬突然有些不敢回头看他。
“我的爸爸妈妈因为一些事情永远离开了我，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从小就在这堆东西里面长大。有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举起枪，举起拳头。胜利的感觉真的很好，只是这并不能让我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恍惚间，苏扬的眼前浮现出苏凡的脸。
他的经历和她的好像啊，只是他承受这种事情的年龄更小。
“你还是走吧，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小男孩还是下了逐客令语气恢复了原有的冰冷。
“每次做梦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离我远去的人，她在梦里对着我微笑，她对着我伸出手，她说她想带我去她的那个世界。然而我抓不住她的手，每次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化作一团空气，飘散开了。”苏扬淡淡地开口，依旧背对着小男孩。
小男孩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更不知道那些人把她带走是因为什么。我想着总有一天我会除掉那些人，然后我就能找到她，重新拥抱她。”苏扬的眼眶慢慢变红。
“她是谁？”小男孩突然问苏扬。
“我姐姐。我根本就没怎么见过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我不会理解你的感受，抱歉打扰。科尔特还给你，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在这里很安全。”
苏扬很回避跟外人讨论自己的姐姐，尤其是上次跟曾雨彤讨论过之后。
话音刚落，她用力地把手里的科尔特往身后一扔，迈开大步往外走。
科尔特稳稳地落在小男孩的手里。
“我叫阿诺。”小男孩冲着她的背影喊出声。“明天你还会来吗？”
苏扬没有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刚出了巷子，苏扬的手机振动。
“你去哪了？怎么看不见你了？要不要我过去找你？”执行科科长焦急的声音传来。
“原地等我，马上过去。”苏扬淡淡地回了一句之后，立即挂断电话。
她现在心如乱麻，焦躁得很。这个小男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戳中她最底层的心事，让她烦躁无比。
她有点想放弃这个任务了。
那个男孩居然说她看着他的眼神很像他妈妈的眼神？
她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有没有另一层含义，她也不想去猜。
匆匆忙忙返回科长的车里，科长载着她回到了分部。
苏扬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她心里很闷，闷得发慌。
“不舒服？”晚上，易尔尘的电话打进来，苏扬接电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听得他有些紧张。
“没事，有点烦。”在他面前，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今天见到那个小男孩了。”
“有新的进展吗？”易尔尘倒是挺关心这件任务的。
他和那个小男孩倒是没有过直接接触，不过大家都说他是挺难办的一个孩子。
“他父母可能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去世了，他从小在一堆机械里面长大，好像非常回避我的眼神，还说我看着他的时候，很像他妈妈在看着他。”苏扬依旧心烦意乱。
“你现在这么烦躁，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你自己？你觉得你跟他很像？”易尔尘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苏扬承认。
语气很失落，情绪也不是很好。
“想开一点，他是他，你是你，两个人又不一样，为什么要刻意联系在一起呢？”易尔尘低声安慰她。
听到她无比失落的声音，他比她更难受。
“你承受的东西和他承受的东西不一样，尽管都是亲人，但你知道是谁带走了苏凡，他不知道。这没有可比性。”
苏扬没说话，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眼前再次浮现出苏凡微笑着的脸。
“你的伤好了吗？”不想他也被牵绊进她的杂乱的思绪，她还是选择了岔开话题。
“你今天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小苏同学很健忘。”他明白她的想法，干脆由着她。
“那是你一直说不碍事，不代表我觉得不碍事。”苏扬无语地反驳他，心里还是心疼和担忧并存。
“等等，你要把话说清楚，我的伤为什么会碍你的事？碍什么事了？苏扬女士，能不能给个合理的答复？”他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别往歪了想行不行？”苏扬明白他的话，脸色微红。“都受伤了还没个正经。”
“那就正经一下好了。”易尔尘顿了顿，语气变得很严肃。
“我已经决定在冰岛开拓集团分部了，目前的规划是开一个五星级以上的酒店，苏助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这么快？易总果然是效率派，恭喜CU又在地球的某个角落留下了一个脚印。”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静谧的星空。
“这次的开拓计划，苏助理功不可没。等你回来之后，立即加薪。”易总扬起嘴角，也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跟着林皓崧和汪祁回总部。
“这里晚上也很漂亮，星空真的很美。你说，我能看到极光吗？”她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地念。
“心诚则灵。”他低低地开口。
收拾好了东西，他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旧金山的白天和冰岛的夜晚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车水马龙，喧闹无比。
后者安安静静，祥和静谧。
“我想你了。”苏扬突然低低地开口。
易尔尘瞬间顿住。
她仅仅用了四个字，就能顷刻间在他心里搅起惊涛骇浪。
他能想象出此刻她的微红的脸，微颤的睫毛，扬起的嘴角，带着星辰般光芒的双眼，和飘散在空中的长发。
“我也想你了。”半晌，他才笑着低声回应。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各自拿着手机，也不说话。
“现在舒服了一点吗？”易尔尘低低地问她。
“嗯。”苏扬突然笑了。“那边现在应该是中午吧？”
“是，你早点睡吧，我还要先跟他们回一趟总部，等一下就登机了。”易尔尘的声音很柔，难得的柔情满满。
“好啊。”苏扬说完这句话之后，挂断了电话，依旧靠在窗台，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第二天一大早，苏扬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跑出了分部。
清晨的冰岛，整个国度都笼罩在旖旎的晨光中。
由于靠近北极圈，早上的阳光并不怎么充足。
淡淡的阳光洒在屋顶，每栋建筑都像镶了淡金色的边。花花草草还没有舒展开，弯弯地抱成团。
苏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周围的每一处景色都像是一幅画。
“Y。”有人叫她。
她侧过身子，看到那个小男孩站在十字路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还抱着一大束没有包装的花。
她迅速收回了视线，不再盯着他的双眼。
她知道他很回避她的视线，就干脆盯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早上好，这是给你的。”阿诺把怀里的花交给她，眼神很躲闪，不敢看她的眼睛。
“谢谢。”她微笑，半蹲下身子，接过他的花。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大一束花。
“吃了早饭吗？”
阿诺摇摇头，似乎还是很抵触她。
苏扬纠结了一下，说实话，她现在也是有点抵触他的。
但是经过了昨天跟易尔尘的谈话之后，她又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也没吃，一起？”苏扬站直，盯着他的头顶，向他伸出右手。
阿诺定定地看着苏扬伸出的手，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点害怕，因为她跟以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会像妈妈一样看着他，没有冲着他挥出拳头，更没有突然用准星瞄准他的眉心。
他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苏扬完全能理解他。
一个突然而来的陌生人，对着他伸出手，还用那种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拥有跟他的个人经历很相似的生活，他肯定会觉得不适应。
但是她还是想试试看，如果他真的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呢？
阿诺犹豫了很久，还是摇摇头，转身跑开了。
他害怕她的眼神，害怕她的行为，更害怕她。
苏扬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被浓浓的挫败感包围，闷闷地收回手，抱着那一大束花，一个人走开了。
连续一个星期，苏扬每次早上出门的时候，总能在那个十字路口看到抱着一束花的阿诺，但是每次他都会在把花交给她之后，就匆匆跑开。
她也没有刻意去寻找上次她偶然发现的巷子口，毕竟那是那个孩子的唯一一片个人天地，她不想打扰。
易尔尘会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她也彻底放下心。
他的伤口不大，已经在痊愈了。
最近总部没什么事，爷爷和爸妈再次催他回国打理公司的分部规划，他就回国去忙了。
可能不久以后，就在冰岛的某个地方，就可以看到一个挂着熟悉的招牌的豪华酒店了呢。
清晨，苏扬出门散步。
又是那个十字路口，又是那个小男孩，只是这一次他手里并没有花。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头顶，并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今天的花还没开，所以没有给你准备。”阿诺似乎对她放松了警惕，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冰冰冷冷。
“没关系。”苏扬淡淡一笑。
一束花而已，对她来说，有或者没有，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阿诺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苏扬的眼睛。
她有些震惊，因为阿诺的眼睛里好像泛着泪。
她半蹲下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
“不。”阿诺摇摇头，有些哽咽得说不出话。“今天正好是爸爸妈妈离开我整整两千天的日子，我不想一个人度过。”
苏扬再次震惊。
她伸出手，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轻轻地开口。“我带你去吃饭，然后你去洗个澡，再换一套衣服，好不好？”
阿诺看着苏扬的眼睛，突然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妈妈…求求你带我回家好不好…阿诺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扬明白了。
他还是以为苏扬的眼神就是他妈妈的眼神，所以暂时把她当做了他的妈妈。
她静静地等着阿诺发泄这么多年以来对爸爸妈妈的所有思念之后，牵着他皮包骨头的手，带着他去吃饭。
阿诺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有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苏扬只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这个孩子的吃相。
她一共给他点了四份早餐，他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多久没吃饭了？”苏扬伸出手，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把嘴边沾着的油擦干净，轻声问。
“三四天吧。”阿诺也轻轻地回。
苏扬付了钱之后，直接把他带回了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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