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一年后。
年底，A市大雪纷飞。
易尔尘带着一束花，独自开着车，开到了陵园大门口。
“易总。”管理员看到了易尔尘的车之后，急急忙忙地打开了大铁门，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
易尔尘颔首，停好车，带着花，从车里出来。
他一步步地走进去，经过了一排排雪白的墓碑之后，站在了一块墓碑前。
碑上，是马笑彦的照片。
他把手里的花轻轻地放在了碑前，站直身子，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他轻轻地开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但是，你也牵连了无辜的人。”
“身为一个母亲，你指使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做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现在你也得到了你女儿给你的报应，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就算苏扬会原谅你，我也坚决不会。你给苏扬造成的所有伤害，我原本想一点一点还给你的，但你也已经不在了，我只能放弃。”
“苏扬连自己的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她那么依赖苏优，你却恰到好处地利用了她，而且一利用就是二十几年。她最反感被人欺骗，你却用一个谎言骗了她二十几年。”
“还有，下辈子，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苏扬面前，我会保护好她。如果我再看到你，我不会留情。”
易尔尘后退一步，对着那块洁白的墓碑，深鞠躬。
抬头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向前一大步，弯下身子，他从墓碑后面，捡起了一束白菊。
“谁来过这里？”易尔尘皱眉，看向身后的管理员。
虽然这里是一个对外开放的陵园，但很少有人会来这片区域，因为这里是一片孤山，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息。
“不知道，最近没人来这里，我那里没有出入记录。”管理员毕恭毕敬地回答。
易尔尘看着怀中的那束白菊，花瓣已经有些蔫了，看来应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
“易总，花要怎么处理？直接扔掉吗？”管理小心翼翼地开口。
“扔掉，以后记录下每一个进来的人，免得连这种地方都不安全。”易尔尘把怀里的那束白菊交给了管理员，转身准备离开。
“易总，最近还有一个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希望您能亲自打开，那封信一直放在保卫室里，您要不要看一下？”管理员小声开口。
“信？”易尔尘顿住，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管理员。
“是，当时送来的人说，希望您能亲启，所以我们没有动那封信，一直放在保卫室。”管理员恭恭敬敬地回答。
“带我去。”易尔尘顿了顿，淡淡地开口。
易尔尘一路跟着管理员走到了保卫室，管理员从抽屉底层翻出了那封折得平平整整的信，递给易尔尘。
易尔尘有些急躁地拆开信封，里面却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柴木医院，>“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的？”易尔尘紧紧皱着眉头，依旧盯着这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没有看清楚，一个带着口罩的人，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只知道声音很沙哑，那天下着暴雨，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管理员毕恭毕敬地回答。
“黑衣？”易尔尘的眉头皱得更深。
“是。”管理员再次确认。
易尔尘二话没说，直接冲出了陵园，快速坐进自己的车里，踩下油门，车子朝着纸上指定的位置狂飙而去。
他在害怕一件事情，非常害怕。
一路开到了这家新开才不满五年的医院，易尔尘在护士长的带领下，走到了指定的病房门前。
他让护士长退下之后，拿出了风衣口袋里的左轮，上膛，然后推开了房门。
看到病床上的人之后，易尔尘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苏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一般，定定地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易尔尘。
“你来了？坐吧。”苏优微笑着。
“你还活着？”易尔尘终于反应过来。
“是，我还活着，但我也活不久了。”苏优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易尔尘一下子明白过来，当初在小岛上施行搜救的时候，执行科救援队只找到了疑似苏优的残骸，却没有确认到底是不是苏优。
现在活着的苏优就坐在他面前，他终于能确认那一堆没用的残骸不是苏优了。
“你还活着，那苏扬呢？”易尔尘的怒火再次腾起。
他不想在这个女人身上再浪费一点时间，她把苏扬害得那么惨，现在她居然还活着？那苏扬呢？
“我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说说我们以前的那些事，你不要一看到我就想起苏扬好不好？我在你心里难道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吗？”苏优的眼里泛着泪光。
“是你骗了苏扬二十多年，现在你还来质问我为什么一看你就想起苏扬？”易尔尘冷笑。
“我们以前的那些时光，还是值得纪念的，那辆宝石蓝的兰博基尼，还有那条宝石蓝的项链，都是你我之间最美好的回忆。”苏优依旧定定地看着易尔尘。
“车子送人了，项链扔了，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以前的那些时光，只是我的年少轻狂，冲动的后果。”易尔尘的声音依旧冰冷，他一直站在床前，没有坐下，更没有走近苏优一步。
“你都没有留着吗？那些可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是蝰蛇吗？因为我骗了苏扬二十多年吗？因为我一直在伤害苏扬吗？但是这又跟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苏优的眼泪缓缓滑落。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苏扬在哪里。”易尔尘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却硬生生地表现出质问的态度。
“当初岛上发生了第二次爆破，苏扬朝着我开枪，她的手被我扳过去了，最后枪口正对着她自己…”苏优淡淡地开口，垂下了头。
易尔尘的内心世界，在一年之后，再次全盘崩塌。
“我这辈子犯下的错误真的太多太多，现在我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既然你不愿意听我回忆过去的话，我就任由你处置吧。”苏优满脸的泪水。
易尔尘没有说话，室内一片沉默。
“易尔尘，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弥补我对苏扬这么多年的欺骗和利用，我不知道…现在她也不在了…你就替她处置我吧…”苏优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哭腔。
“苏扬不喜欢我冷漠暴力的一面，她喜欢的是我平时的状态。至于你和苏扬之间的仇恨和瓜葛，我不会替苏扬做决断，我会等到苏扬回来之后，让她自己处理。”沉默了很久，易尔尘才低低地开口。
“可是…如果苏扬再也回不来了呢…”苏优的哭腔越来越明显。
“她只是迷路了，我不会放弃寻找她，我会一直等那个迷路的傻子回来。至于你，自生自灭吧，其他事情，不用再来找我了。”易尔尘准备转身离开。
“易尔尘…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苏优叫住了他。
“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在我现在看来，就是一种浪费，我很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苏扬。还有，下辈子别再去找苏扬的麻烦，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易尔尘淡淡地撂下话后，大步离开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下了痛哭不止的苏优。
易尔尘冷着一张脸，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整个人再次被浓浓的心疼所包围。
那一枪，果然在苏扬身上…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痛到难以呼吸。
病房里，苏优默默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之后，侧过头，看向了旁边的衣柜。
“出来吧。”苏优低低地开口。
衣柜的木门从内推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你从小就是这样，玩捉迷藏的时候就喜欢躲在衣柜里面，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苏优定定地看着坐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的人。
苏扬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的苏优，她的颈间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扬扬，那道伤疤…还痛吗？”苏优小心翼翼地开口。
“比起你给我的所有痛苦，一道枪伤带来的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比不上那千万分之一。”苏扬的声音无比的冷漠。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一旦生气的话，就会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变，真好。”苏优伸出手，想摸摸苏扬的脑袋，却被她不耐烦地避开。
“这一年里我照顾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各自好自为之吧，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苏扬的声音依旧冷冷冰冰。
“从小固执到大，也是一点都没变。”苏优再次微笑。
苏扬没有说话。
“你真的不要易尔尘了吗？我刚刚跟他说的那些话，你听了会不会难受？”苏优再次开口提问。
“难受？从去年得知真相开始，还有什么是比真相更让我难受的？”苏扬的声线已经没了温度。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好歹也养了你二十几年，你为什么现在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我？我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们做回姐妹不好吗？一定要这样吗？”苏优再次落泪。
“姐妹？我有过姐妹吗？我有一双早逝的父母，一个想篡位的养母，还有一个欺骗了我二十多年的陌生人，我哪里来的姐妹？”苏扬冷笑出声。
“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我伤害了你二十多年，犯下了那么多错误，我根本就不配被原谅…”苏优绝望地合上了眼睛，靠在枕头上。
“你当然不值得被原谅。”苏扬再次开口。
“我下辈子不会去找你的，更不会打扰你的幸福，我们下辈子肯定不会相见的，来生不再相见，就是最好的选择…”苏优的眼泪不断地流着。
“这辈子还没过完，你就开始想下辈子的事了，是有多担心自己会死在医院里？”苏扬冷笑一声。
“扬扬…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我都完全不认识你了…”苏优一直紧紧闭着眼睛。
“变了也是拜你所赐。”苏扬冷声接话。
“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姐姐吗？至少我想在我走之前听到一句…一句就好…”苏优垂下了自己的手臂，好像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我没有姐姐，从来就没有姐姐。”苏扬淡淡地开口。
“好…好…”苏优的眼泪依旧没有止住。
“扬扬，再见。”苏优低低地开口，定定地看着苏扬，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说罢，苏优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再见，姐姐。”苏扬缓缓地开口，语气里满满的哭腔。
苏扬站起身，用白色的被子盖住了苏优的脸，裹紧了自己的风衣，慢慢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这一年里，她的身体非常虚弱，而且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一走出去，冷风一吹，她就冷得开始浑身发抖。
一路坚持着走到了医院大门口，苏扬定定地看着外面的满城飞雪，顿了几秒钟之后，再次裹紧了自己，垂着头，往外走去。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在刺痛。
慢慢地，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走到了一个人面前，还没来得及避开，就眼前发黑地倒了下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睡在一张足够温暖的床上，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却并不能听清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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