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密室少年
穆家灯火通明的真正密室里。
一个少年捂着肚子在阶下地上一脸扭曲地看着来人。
“少爷，你回来了……”少年向着穆寐声音虚弱道。
“没事吧小叶子！”穆寐急从晏未的怀护中出去来到那少年身边，关切道。
“小、小叶子？”晏未惊道。方才确实由暗入明，光太晃眼他没看清来物，但也察觉是个来人，只是对方突袭，他自然要回击。
还好他向来身上有股子书生气，平时也多能手下留情，所以这次也没下脚太重。
他自觉脚没下太重，被踢之人却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碎裂了。
“少爷，我会不会死？”少年问穆寐。
“之前有旧伤么，还是就挨了这一脚？”穆寐问。
“就这一脚……”少年有气无力回复。
穆寐看向一脸歉意也过来蹲看情况的晏未，一切尽在细长目间。
晏未心虚又诚恳道：“二成力。”
“没事，养几日就好了，死不了残不了，肺腑也碎不了。”穆寐说着一个眼色，晏未老实地同他一起将那疼得不能直腰也不矮的少年扶起来一直到这真正密室的床前。
少年面向外侧躺在床上，捂着肚子，脸上又有欣喜又有难过又有疼痛地扭曲着向床边二人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小叶子给少爷请安。晏公子，小叶子问晏公子好……”
小叶子这安请的、好问的，额头汗珠细密。
“好。好。”晏未回道。五年间，他每年能见到燕与沐。燕与沐至今也没长多高，长相在他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变化。但小叶子不同，这个孩子本就比燕与沐大些，五年没见，当年那个猴子般的小家丁一下子长这么大，若不是脸上还有纯粹的少年感，其实身形可以说是个成年男子汉了，叫人完全认不出也不敢认。
当然，时光飞逝沧海桑田是一慨，晏未的感慨还有些别的。
晏未还记得，当年自己在穆家呆着，没过多久之后，穆家上下对自己都不大当外人。小叶子一日还特别挑了个他难得与穆寐没黏在一块的时候，过来委屈巴巴地讲了那日因为晏八两来提亲，小叶子差点被少爷削掉耳朵的事。
五年前初见，差点害孩子耳朵遭殃，五年后再见，又给了人孩子一脚……
穆寐瞪了感慨愧疚中的晏未一眼，抓起床边一块现成帕子帮小叶子将额头汗擦了。
“他们呢？家里人都去哪了？这一城人都不见了你知道么？”穆寐将擦汗完的帕子放回原处，这才问床上人。
“我也不很清楚。但我，”疼得一个咧嘴，小叶子才又自接上话道，“我猜大家还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慢慢说。”穆寐道。
晏未扫视了一眼这里面生活起居一应俱全的四周，速去倒了杯水来给小叶子，就让小叶子就着他手喝了。
小叶子喝过水又谢过才道：“那天，城主突然派人送贴子来家，说要请老爷子、老爷和夫人都过去参加个什么大宴。还说全城名士都在受邀之列，要一定过去。老爷夫人不在家，老爷子不好拂城主面子就去了。当天晚上，那边传话回来说，大家吃喝尽兴，都被城主留宿了。听说有的人家管家还坚持要接主人回去，最终都没能接回去。”
“第二天。”小叶子突然觉得口中有些腥咸，硬是没敢往出吐自咽了下去，又自闭口缓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咱们家本来是说第二天早点去把老爷子接回来的。结果第二天，很早，天蒙蒙亮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说是官家要人口核查。”
“人口核查？”穆寐重复着看了晏未一眼，晏未也看他，目含深疑。
“外面有官差敲锣打鼓地巡城吆喝，要各家当日生意都得暂停，全员不得出城且须悉数集中到衙门那个大校场去。他们口谕还有，要各家哪怕是卧病在床的也都须要抬去集合，就算是有前罪的被通缉的黑户也可以重新登记造册。”
晏未一边听得眉头紧皱、甚是不解，小叶子这边继续有气无力讲道：“不只咱们家，左邻右舍、家家都觉得怪，可是那边官差还全城巡喊着‘早到者等，若有晚到或不到者一经查出，杀无赦。’大家人心惶惶的，也只得早早都赶去校场集齐了。”
“所以他去了？”穆寐问。
“第一日的事我同他说的。第二日是他特意过来同我说的，还交代我不见他千万不要出去。他走前，又给我补给了好多吃喝存货。”小叶子伤神着又道，“少爷，这几日我其实出去了一次，但没出家门，我只是见到家中空无一人。我趴墙往外面偷看过，城中除了巡逻兵士也不见百姓。少爷，他们是不是……”
“不会。我们一路回来，没一具尸体，没一点血迹，便不是坏消息不是么！”穆寐抢话道。
也不知是说话太多还是因为全无底气，小叶子轻“哦”了一声。
穆寐说这话自己也没什么底气，晏未此前这般安慰确实叫他略为宽心，可那时他并不知道全城人被集中到了一处。他们进城以来一路过街过巷是没见到血迹和尸体，但是他们并没有去校场，不知那里是何情况。可是，眼前他也只能如此说……
这诺大的密室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少爷，如果他们是为……”小叶子话没说完，密室门动了，几人一齐看过去。
“儿子！”木小花冲下台阶，飞奔过来一把搂住穆寐，显然没有晏未要适应强烈灯火的不适感。
“夫人。”“婶婶。”小叶子与晏未同时道。
木小花这才将人松开，向着晏未点了个头给了个长辈温柔善意的笑，又向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但脸色看着很差的小叶子问道：“畜生们伤你了？”
“婶婶，是，”晏未话还没完，一边小叶子嘴快道：“夫人，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事的……”
晏未看穆寐，穆寐示意他别说话，晏未也只好闭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哪了？”木小花说着怪着就要给小叶子查伤。
“肚子，现在好多了。不劳夫人，”小叶子话没说完，木夫人已经手快地过去像强抢民女一样给他解了衣衫。
只见小叶子肚子上一细长片的淤青。
“怎么还能撞成这样呢？在哪撞的？这五脏六腑都伤了吧？用药没有啊？”木小花道。
“还没，这里没备药，平时身体好，用不上。”小叶子又道，“也不疼。”
“不疼，我信你个鬼。”木小花气道。
“我这里有舒筋活血的药，你服下吧。”穆寐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粒丸药递过去。
“少爷我不用。”小叶子推辞道。
“吃罢，夫人不回来也会拿给你的。以前你吃本少爷东西还少了，这会一颗小药丸还矫情起来了。”穆寐如此说，小叶子自是不敢再推，接过吃了。
穆寐不会说，这是他曾师叔祖给他的“仙丹”，听说炼制颇为不易，主要是给他用来辅助武学的，一年才给一颗，今年的他还没吃。虽说这玩意于普通非习武之人不能增加内力，但也大有裨益，至少很能强身健体。
晏未那二成力用这一颗“仙丹”疗伤其实是很有些暴殄天物了，但因为伤情里还有晏未十成十的愧疚，所以就算是木小花没有进来掀看肚皮，穆寐也是准备要拿出来赎罪的。
看小叶子服了药，穆寐跟着晏未一同愧疚的心也放下。这才向木小花：“娘！”
正赶上小叶子服完药也向木小花：“夫人！”
穆寐让道：“你先说。”
小叶子这回倒没客气，直向木小花道：“夫人，家里，”
木小花不等小叶子说完，拦话道：“百谷城出大事了，各家人都被抓了，我知道。”
木小花又向穆寐道：“你爹在那边盯着，我回家来看看小叶子。”
穆寐点头。小叶子激动向木小花道：“夫人，爷爷、他，大家都怎么样了？”
木小花看着小叶子，道：“老爷子吃好喝好像作客一样，大家也都有吃有住，有人受了一点皮外伤，都没大事。”
“都怪——”小叶子话没说完，木小花又抢道：“行了，你在家没事就好。身上这伤好生养着，死不了残不了。儿子，你得跟我走了，那边急用人。”
木小花说着又眼意不明地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乖乖不语的美书生。
“他同我一道回来给外公贺寿的。一起行动吧，娘当亲儿子使唤就行了。”穆寐道。
“愿凭婶婶差遣。”晏未恭敬道。
“好好。有本事有智慧的，又肯好心帮忙，那快走罢。”木小花着实欣慰了一下虎添双翼又催促道。
事不宜迟，三人从密室出去，从穆家离开。
木小花领路又给二人介绍了一些情况：她与穆兴易今年想给老爷子备份特别的生辰贺礼便以“游玩”为由出去了有半月，又因路上耽搁了一下，天黑城门关了他们才到城外。想着叫人开城门里面还得请示城主批示，二人嫌麻烦不想踏那人情干脆找了个暗处飞身就进城了。
这一进不要紧，发现百谷城这夜跟鬼城一样。
二人很快觉得不对便拉了个落单兵士，木小花拿平时吃的美肤丸当毒/药吓唬问出百谷城早被人夺了兵权。城主被俘，全城百姓被集中关押。
二人家都没回，直接改道去了衙门。
二人一面自己查探一面继续用美肤丸逼问，这才知道城主之外也并不是所有百姓都关押在一处。百姓关押者被分为三波。
说话间，木小花已经带二人进了衙门一间院子。
上房揭瓦，穆寐看到外公正在下面地面褥子上侧身躺着睡觉。那虽然也一直没显得多着调、但在穆寐幼时也确实觉得看着高大伟岸过的外公在地上的睡影莫名凄凉。
与外公同室的，床上地下人并不少，得有十几个。甚至有男有女。
几个女子睡床上但没有被褥直接睡床板，被褥都给睡地下的男子们铺了。就这样，地下相对年轻些的还是直接睡地板。
“还有另两间屋子，”木小花一指左右向两个小辈道，“这三间，四十多人，就是最初被宴请来的，一顿饭一网打尽的咱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钱的家主和本城功夫排得前的都在这了。”
木小花没说这里面严重漏了她与穆兴易这对又有钱又功夫好的夫妇，但这也不是纠正这个的时候。
“你外公这间是铜臭味重的，只被限制自由。隔壁练家子那屋的饭菜里都是加了软筋散的。”木小花又苦又讽地笑了一下，向儿子道，“别心酸了，这波人是情况和待遇最好的了。”
“走，别处看看去。我带二位‘何不食肉糜’的贵公子见识见识人间疾苦。”木小花说着飞身在前。
晏未与穆寐互看一眼，紧随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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