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节水畔幽
这个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多谢念先生和君姐救我一命！”颖儿开口道谢。
“颖儿姑娘客气了。”念无涯回应道，“你现在觉得如何？需要休息一下吗？还是可以继续？”
“可以继续！”颖儿说道。
她恐怕因为自己浪费大家的时间，但其实心底还余有几分恐惧……
念无涯深呼吸一口气，拿起玉笛，一曲《水畔幽》翩然响起。
此曲开头起伏得很。疑虑、恐惧、愤怒如精灵般跳跃翻滚，未几却遇到一股奇异的力量。这股大力温暖而浑厚，抽丝剥茧般把那些跳跃的精灵化为乌有……
未几，曲子渐渐变得安然恬静。侧耳细听，好像能听到清风舞动，流水潺潺，仿佛置身于幽谷之中……
此时结界被破已有一段时间，颖儿心境中的酸气和寒气渐渐消散。人心也自然地在这风声水声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首《水畔幽》是师父伯清专门为念无涯所做。
当年念无涯家中突遇变故，父母妻子一夜之间被人所杀，念贤庄也被一把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他恨极怒极悲愤至极，追仇敌于境外，却最终铩羽而归……
回到医心堂，他觉得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不吃不喝，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跟上天抗衡。
伯清心疼爱徒，花了七日时间闭关不出，直到做成这首曲子。在那些至暗的日子，这曲子一次次助他进入安然之境。
移星细细听着，此曲果然不同凡响。
这样深远的意境，如此柔和的心绪，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包围着。正因为跟这巨大的力量相连接，方得进入至高之处，才能自然流淌出如此的安然自得……
而在进入这境界之时，演奏者心中的疑虑、恐惧、愤怒必先被清除出去。如此看来，这样的演奏，竟是清理负面情绪的过程。有幸听到乐曲的人，也会被这样的安静和温柔所安抚，仿佛置身于水畔清幽之所……
能做如此乐曲的人必定不寻常！想到此处，移星又对医心堂多了几分期待。
顾颖儿的心随着这样的曲子也愈发安静。
她侧耳倾听，任由自己的心随着乐曲飘浮流转。渐渐地，心境中的景象果然有了变化。
方才漆黑一片，如今渐渐明亮了起来。颖儿竟然到了一片幽谷之中，脚下是浓密的青草，草上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点花香伴着泥土的芬芳钻入颖儿的鼻子，让她通体舒畅。
她发现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她走过去看溪水，一张脸映入眼帘。那张脸圆圆的，眼睛不大，皮肤不算黑，嘴巴小巧。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她自小就不喜欢铜镜，不喜欢打扮，不喜欢看自己的脸，或者说，不想面对自己。
若有人说她长得普通，她定会对那人感恩戴德。因为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长得丑，丑得甚至不配进入别人的眼帘，所以“平凡”二字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褒奖了。
忽然，她突然感到脸上有些痒。许是方才脸上的盐没有清理干净？
她弯下身子将水撒到脸上，清凉的触感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那水进到嘴里，带着微微的甜味。她又捧起一些洗了洗眼睛。
再打开眼睛的时候，感觉世界都清晰了许多。
忽然间，眼前的水面上映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她面庞白皙，皮肤如丝绸般平滑光洁。小巧的嘴巴红红的，仿佛初夏的红樱桃。眼睛虽然不大得夸张，却炯炯有神，闪耀着光芒……
那个人细看之下，五官与自己非常相似，可是整个人却散发出完全不同的荣光……
“这是我吗？”她心中问道。
她再次望向水中，没想到水里的人也正一脸疑虑地望着她。她尝试地抬起了胳膊，水中人的胳膊也抬了起来……
“真的是我？”顾颖儿实在不敢相信水中那个青春可爱，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的女孩，竟然是自己么？
就在此时，映着她面孔的那片水突然飞出小溪，化成一个铜镜的形状悬在空中……
“这是什么？水做的镜子？”众人纷纷称奇。
唯有念无涯和君姐看到这样的画面，心终于放了下来。
做了这么久医心人，他们在医心境中见过太多的奇异之事。所以虽然有期待，却不至于像众人一般惊奇。
当然，这样的奇事大多都是好事，说明医治正在发生。如果是一片黑暗和死寂，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那水镜一路飘浮向前，引着颖儿来到回忆长廊前停了下来。
方才的那片水晶依然在显眼处，上面是颖儿小时候受人嘲笑回到家后，母亲教训她的画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水镜便“嗖”的一声钻入了水晶片中。
君姐心领神会，知道时机已到，拉着颖儿的手便奔入画中。
一转眼，颖儿变成了幼时的样子。
还是那家小屋，灯火昏黄。母亲正在炕上抱着妹妹。
颖儿看着母亲怀中的绣儿。她鼻子高高的，眼睛虽然闭着，浓密的睫毛却依然引人注目。小脸蛋鼓鼓的，实在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她刚吃完奶，正在母亲的臂弯里睡得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她睡着睡着，忽然嘴角飞扬，微微的笑了一下。
婴儿的微笑是在过于甜美，娘看到她脸上的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绣儿真好！”颖儿不禁羡慕起来，“她自小就生得比我好……”
她正想的时候，水镜飘飘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向镜中一看，那镜中人也正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刚刚大哭过一场，眼中还闪着泪光。小脸虽然委屈，皮肤却依然白皙透亮。头发虽然有些乱，却依然乌黑光洁。“这是我吗？”她难以置信得眨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起来，竟然让她显得几分俏皮。
好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颖儿小时候真可爱！”移星望着水镜中的孩童，心中赞叹到。
她忽然想起祖母也经常夸她小时候玲珑可爱，长大了却平平……“难道人都是越长大越丑吗？”
一脸委屈、眼中还挂着些泪花的颖儿，在别人眼中是天真可爱。可这幅模样到了颖儿的娘眼中，勾起的却是另外一番情愫……
她本是最平凡的一个女子，出生普通，娘家是靠做糕点为生的手艺人。爹爹将她许配给了村子里勤奋又上进的那个木匠。
他在家里做活，她就为他洗衣做饭。与万千个家庭一样，这样的日子乏善可陈，却平凡而幸福。后来他们的女儿顾颖儿出生了。他们以为，会一直如此这般平凡地幸福下去。然而，丈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染了病，一日日地倒了下去。本来还算小康的生活，就这样失去了顶梁柱……
她的丈夫因此大受打击，曾经几日几夜滴水不进。她若不是以自己和颖儿的性命相威胁，恐怕他早就一死了之……
她越理解他，就更心疼他。本来健康奋进的小伙子，就这样成了只能卧在床上等人服侍的废人。这样的变故放在谁的身上能平静接受呢？
她闭上眼，就是丈夫当年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和颖儿在旁边拼命大哭的样子……
那样的哭声穿过她的皮肤，刺入她的血肉，扎进她的肺腑……
是啊，谁不想哭呢？她也想哭，彻彻底底呼天抢地地大哭一场！可是又有何用呢？
她的内心只有软弱和绝望，可是她却不能容许自己沉湎于这样的软弱中。她只有逼着自己站起来，逼着自己痛恨这样的软弱和绝望，痛恨如此刺痛她肺腑的哭声……
所以，每次颖儿一哭，她就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一股怒气悄悄涌上心头。
“跟你说了多少遍，莫去招惹那些小混混，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懦弱便罢了，还偏去招惹那些人？真是没救了！”颖儿的娘腹诽道。
“娘，我没有！”四岁的颖儿满脸委屈。
这幅模样看在她娘的眼里，更是气愤。她刚刚开始卖果子，每日经历人间冷暖的历练，遭人拒绝的白眼，心中自然不少委屈。
然而整日的委屈有个什么用？谁会因为你这委屈而多给你几分好处？恐怕反倒会因为你这软弱的样子而多欺负你几分！
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面对着女儿的委屈，自然少了一分同情，多了几分反感。
“你没招惹，他们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是绝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可是她实在讨厌女儿那懦弱委屈的样子，这句话没过脑子，便直接飞了出来。
听到娘的质疑，四岁的颖儿不知如何辩驳。只觉满腹委屈无处倾诉，一股无力感深深地包裹住了她。
就在这时，君姐的声音惊醒梦中人：“颖儿快看！水镜之中，正和你娘说话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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