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连环对唱
“大婚”第二日。
穆家，一对“新人”双双跪于长辈面前，他们并不是在敬媳妇茶或是问候而是在领罚。
原来，晏未将穆寐裹着唱了几句“今夕何夕，见此粲者。”便也不敢再逗了，二人看似都胡乱睡下，但穆寐怕这人心思藏得很深再真对自己不利，晏未更是慎防这如此邪性之人。
二人都再没能真睡。
一早到了时辰，穆寐穴位一冲开，二人就大打出手。
穆寐的宝剑不在屋中，晏未更是一直没有随身利刃，二人就光凭拳脚功夫好一顿比划，那当然不只是比划，也不是寻常切磋，穆寐受了被蒙蔽和哄睡的大辱，彼时人几乎已经炸毛，一招一式都犯着狠。
晏未边打边道：“你这人捉弄起别人来玩多大都没关系，自己吃一点亏便这样又激又恼。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不好么！”晏未说着心平气和，手脚却不敢有一点松懈。
二人里面打着，尽管没有兵刃，还是将屋里打了个稀巴烂。
外面传来开锁动静，门开时，一只掉了的椅子腿直飞向门口，险些砸中木老爷子的脸。
“一大早闹什么闹！”木老爷子气道，“还不快停下。”
穆寐不停，晏未纵有心也不敢停。
两团红衣间多了一道白，花白老人加入没一会，便止住了打斗。
晏未倒没什么，停下便是停下了，穆寐却还是一副疯狗要咬人拦都拦不住之势，但他手脉被花白老人按着生生运不得力往前。
“曾师叔祖，晏未欺负孩儿！”穆寐这一声有气有愤甚至还带着些娇，毕竟是自家曾师叔祖总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吧，穆寐这样想。
“自家媳妇欺负你一下怎么了。”花白老者笑道。
木老爷子也向外孙道：“不得无理。”还关切地问他拦在身后的晏未，“孩子你没事吧？”
“外公你胳膊肘怎么向外拐！”穆寐急道。
“寐郎怎么同外公说话呢，外公可是长辈，你太急躁了。”晏未细声道。
“装！你他娘的还装！外公，曾师叔祖，我实话说了吧，这晏未是个男的。”穆寐道。这假扮游戏他一刻也不想再玩下去了。
“不能呀，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这就是姑娘没跑。”木老爷子看着晏未显是不信外孙所说。即便此时晏未头发已经打乱，但昨晚面妆并没有卸，虽褪色了一点，却也因此更显残妆美丽，另有一番风韵。
“再好看也是个带把的！”穆寐动不了身子往前，气得只能干跺脚。
“他若是男儿身，为什么好端端要扮个大姑娘？他是有多吃饱了撑的闲！”木老爷子不解外孙所说。
“是我让的。是我让他扮成女子同你们吃饭骗人的。”穆寐道。他这一声没之前那样嚣张了。
“且不说你们为何骗人。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你叫扮女子就扮，他为什么那样听你的话？”花白老人问。
“因为，”穆寐生生把“因为我威胁他”咽了回去，虽说是晏未下聘在先，但他也报复过度他知道的。
晏未那边以男声道：“因为他是穆半斤。所以他说，我便依了。”
穆寐愣了一下，心中闪过一息奇怪之感，他自平复了下，反问道：“倒是外公怎么能在我都不清不醒之时便安排我们成亲呢！”
木老爷子有些理亏不语，花白老人接话道：“你睡了人家清白姑娘就得为人家负责呀。那时我们可不知晏未也是男子。你那时醒着不乐意，自然是得打晕了成亲。不然我们也是担心人家失了清白的姑娘想不开再投个河上个吊可怎么办。”
见晏未突然面目很是黯然了一下，穆寐没好气道：“你跟着瞎代入什么，你明明就是个男子，他们不知道，我知道，我还能知男而上不成！我可没那独特喜好。”
穆寐转头向两位老人又道：“虽然又酒又晕的，但你们以为我糊涂着么。被你们‘捉/奸’时，我并没有说我不负责，你们为什么还要趁我昏迷来强迫我成亲！”
木老爷子再次看左右而不言。
花白老人道：“你当时是没说话反对，但你的神情表现就是。你扪心自问，若是叫你醒着，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该叫着不同意不负责了。”
“我不同意不负责是因为我没碰他，而且他是个男子啊。”穆寐争辩道。
“但那时我们并不知道。”花白老人将话又说了回去。
穆寐心道这老头脑子还真不糊涂，可真是难缠。他眼看攻曾师叔祖不成，又去攻他那外公：“这要是遇见歹人，孩儿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你不作歹人，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木老爷子讲理道。
见穆寐一脸忸怩难受，花白老人惊道：“小寐难道真叫人给欺负了？”这话说得还挺严肃，挺心疼。
木老爷子一下子神情也极其担心起来，再怎么说，隔代亲是真的很亲。
穆寐也见两位老人过于严肃了些，他又不想将自己的洞房糗事当众说出来，只得道：“谁敢欺负我啊。”他说着也强压住自己的怒火，表现得不像受了气的小媳妇样。他又怕老人家们对此没完没了，只得又补了一句，“我也没欺负他，不稀罕。我们清清白白。”
“那就好。你们两个跟我来。”木老爷子说着走在前，晏未乖乖跟着，穆寐则是由曾师叔祖“牵着”一起进到穆家一间空屋子。
木老爷子凶向外孙道：“跪下！骗人都骗到外公和老祖宗头上来了，成何体统！”他又向晏未道，“小晏你也是，他胡闹你跟着和也不对。他是穆半斤，他杀人你就要递刀么！”
“晚辈知错。”晏未说着自己先跪下。
花白老人撒了手，穆寐也跪下去，不过跪得离晏未有些远，生怕近了此人会脏了自己似的。
“师姐呢？”穆寐想起来问。
“打发她先走了。”花白老人道。
“那她看见我成亲没有？”穆寐急追问。
“你猜？”花白老人笑道。
穆寐脑子嗡地一声，这上哪猜去。他的师姐他知道，没脑子嘴又没个把门，这回去一宣扬，满门都得知道他和一个男子“成亲”了！不过师姐走时应当还不知道晏未是个男的吧，可只说“成亲”也有碍自己英名啊，毕竟他穆寐可以不对哪个女子动心，但英年早婚却影响他在广大少女心中的光辉高大啊。
“这个晏未真是坑人不浅！”穆寐想着细长目狠狠剜了一下晏未。
晏未却以为是因自己掺和又“秀恩爱”又“成亲”挤走了师姐惹穆寐不高兴了。他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虽然这一切并不是由他开始的，但发展至此，他也不能说没有责任。
这边二人一个看对方恨意满满，一个歉意满满。那边两位老人下了一会棋，都抻了个懒腰说出去溜达了，还再三交待不许二人私起私离。
走了老的，两个小的干巴巴跪着，更加尴尬了。
有个丫鬟进来欲给盆花浇水，见到穆寐吓了一跳，心道：“早知道少爷在此，我不该来的”，但她想撤已是晚了。
穆寐果然逼问了那丫鬟这两日特别是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特别比如到底有没有拜堂环节。
那小丫鬟只得老实交代：之前少爷下令家中不许坏少爷同“少奶奶”的戏，大家也真都乖乖配合不敢吱声。结果早上不知怎地少爷与“少奶奶”被“捉/奸”，大家碍于少爷此前吩咐没人敢帮忙澄清。也是当日，老管家亲自通知，传老爷子话说少爷要成亲，叫大家“准备”着，有人以为老管家此前不知“少奶奶”是男子，说与老管家，老管家仍然叫给新人装扮起来，大家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依令做事。
至于少爷问的昨晚都谁在新房外看护来着，那丫鬟不知道，但她回答了穆寐的其他问题：贺姑娘昨日很早就离开穆家了，在“晏姑娘”换完衣裳后不久，至于知不知道少爷要“成亲”、又是否知道“晏姑娘”实是“晏公子”，丫鬟确是不得而知的。而少爷与“少奶奶”也并未拜堂，只是双双昏着被打扮好被抬入“洞房”。此事对外也并没有声张，老管家说了，老爷子交代“只是自家玩玩，给少爷一个教训而已。”
丫鬟知无不言地说了，一身冷汗地退出去。
穆寐看向晏未，细长目中也没了之前“我杀了你”的怨气，就只剩下再醒目不过的几个大字：“我们被耍了，怎么办？”
晏未也从没想过是如此走向，眼中都能亮出灯笼来，他对这穆家简直刮目相看，看得不知如何再看：这家从老到小，都是什么人呐！
“不对不对，我外公那脑子绝想不出这花花点子来，我那曾师叔祖就难说了。”穆寐说着又后悔起来，丫鬟人都走了，他忘了问是谁将晏未是男子的事捅给老头子们的。但他怎么想包含老管家在内也应是不敢，难道是那日饭间后来自己与晏未喝多时露陷了？
穆寐脑子里捣浆糊一样，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昨儿一整日他都昏昏无知觉的，晚间也没进食，今日又没吃东西，不饿才怪。偏这屋里连个果盘都没有。
穆寐跪着挪去方才外公坐处，发现茶壶也倒不出水来，正犯难间，晏未扔了什么东西过来，他本能接住。
“昨晚的喜糖。我在地下醒来时，随手揣了几块。”晏未道。
“你还偷东西，自己洞房的东西也偷？”穆寐虽然对突然冒出的糖心中欢喜得不行，口中却不忘挖讽对方。
“拿自己洞房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晏未道。
“也是，你这么说，我无话可杠。”穆寐说着把两块糖都扒了塞进嘴里，直道，“别说，自己的喜糖吃起来就是甜。”
晏未那边也撕了纸放糖入口中，他只拿了三块，两块给了穆寐自己只剩下一块。
晏未含着糖，看穆寐一屁股坐在长腿上那细长目不住地滚动眼珠，便知这小子在想反击之策，他自己虽然跪得正经，人的神情也正经，但他的心思也在不住转动：小姜对老姜，小家雀对老家贼，这得怎么玩，玩不过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口中的甜早就没余味可回了，两个老的推门进来。穆寐精神一振向晏未递了个眼色，晏未也不知他要干嘛，只知配合他便是。
某人之前他还认可的老人言“他杀人你也递刀子么！”就这样被抛掷脑后了。
“知道错了么？”木老爷子落座后道。
“孩儿知道错了。”“晚辈知错了。”穆寐与晏未齐道。
木老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外公，曾师叔祖在上，孩儿有话要说。”穆寐忽然十分严肃道。
“好。说。”木老爷子被外孙说得也不由得跟着正了正身子。
穆寐跪挪到晏未身边，一把抓起晏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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