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节颖儿心境
一晃神，颖儿便随着两位姐姐到了孙府门口。
早有一名家仆等候在门前，她按下心中的疑问，走了进去。
这是顾颖儿第一次来到孙府。她跟着那家仆一路走，眼睛也在一路看。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露着那么一股富贵。她虽然早已知道孙熙家底丰厚，却不曾想竟然丰厚至此！
“难怪孙公子看不上我，到底是不般配……”顾颖儿暗自想。
转眼三人被领到一间屋子前。门敞开着，苏明清含笑迎了出来。
“颖儿，看你今天精神不错，昨日睡得还好吧？”
“好，谢孙大娘关心！”
“今日听说你要医心，我没见过，也想过来开开眼界！不过倘若你觉得不自在，我便不去了……”
“孙大娘，您别见外！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不自在？”颖儿连忙说，“不过……若是等下您见到了什么，也切莫笑话我……”
“那怎么会？”苏明清这几日一直听到医心人的传说，今日是铁了心要来见上一见。
“颖儿，你来啦！”君姐笑着向她打招呼，念无涯也在她身边颔首致意。
“君姐好！念大夫好！”颖儿见到他们两人都是一身皮衣，很是奇特，却又不好意思细问，倒是洪缨憋不住话。
“君姐，你今日这身打扮特别的很。是为何？”
“等一下你便知道啦！”君姐微微一笑，又说道，“孙大公子与你有过瓜葛，我特地请他回避。不过，吕公子和吴公子倒是与你无甚往来，不知你介不介意……”
“谢君姐考虑周全，我不介意！”
顾颖儿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来之前，还在担心自己今日是否会失态，再在孙熙面前丢一次脸。好在君姐考虑周全，让他回避了。至于那剩下的二位公子，她知道自己将来不会与他们有甚瓜葛，便不再放在心上。
众人到屋中坐定寒暄了几句。
君姐转身去燃起一柱香。片刻之后，香气慢慢散开。颖儿是第一次闻这样的香味，只觉得很是舒服。移星也在细细品味，总觉得那里面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君姐看到顾颖儿今日脸上有股自然的光彩，心下稍定。问道，“颖儿，你准备好打开心门了么？”
“准备好了。今日便要麻烦念先生和君姐了！”
念无涯望了一眼君姐，随即拿起笛子放在唇边。
那笛声婉转空灵，意境高远。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旧事锁心终归怨，乘风曜目逍遥游……”
君姐朱唇轻启，歌声与笛声交织缠绵。笛声超脱，歌声悠然，二者交融，浑然天成。
移星看着眼前这两人，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不是二人心意相通，怎会有如此天衣无缝的融合？”心里兀地一酸……
只是众人都陶醉其中。这样的乐曲有如飘逸的精灵，不知不觉带着众人进入无人之境……
移星听到一扇大门打开的声音，那个秀美修长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眼前。
君姐一进入到颖儿的心境，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她身着皮衣，还是止不住的想发抖。
冷！
好冷！
君姐曾经去过很多的人的心中，很少感到如此彻骨之冷。能够到达如此程度的，通常是长期受到创伤的人。顾颖儿虽也有过痛苦，但看上去，不至于到如此程度……
念无涯也注意到师妹的异常，他眉头微皱，乐曲却没有停下。
“师兄，春风送暖！”
她话音刚落，笛声立刻就了。
与方才的飘逸空灵不同，现在的曲子更加温暖和煦。凝视侧耳，仿佛还能听到莺歌燕语，草长花开……一股扎扎实实的温暖伴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移星心中大为惊诧。
她自小被祖母逼着学习琴棋书画，略通音律，也有幸欣赏过不少名家的表演。
如今听到念无涯演奏的乐曲，高超技艺自然不用说，他所达到的境界竟然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少了些工匠气，多了些举重若轻的悠然自得，这是多少大师研习多年，也难以企及的境界！
看他平日的姿态像个江湖中人，怎么音乐上的造诣竟能达到如此水平？
想到此处，移星对念无涯的钦慕又加深了一层……
与师妹相处数十载，念无涯深知她是个最不喜欢麻烦人的人。若是自己能扛的事，绝不会向别人开口！
如今，刚入心境，就让他换曲子，这样的事情实在少见。这些表面上乐曲无足轻重，实际上却对医心幻境、医心人和病人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他们在医治之前就一起商量好的。如果临场更换，会直接打乱整个医治的节奏。所以如若不是迫不得已，她绝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难道这顾颖儿，竟是根不好啃的硬骨头？
随着念无涯的笛声，君姐身上的冷渐渐退去了一些。她按下心中的疑问，向前方走去。
“颖儿，你试着回想一下以前的事，”君姐开口问道：“特别是你感到孤单无助的记忆……”
“好！”颖儿答道。
未几，前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水晶片，记忆回廊慢慢展开。
君姐上前，一片片水晶从她眼前划过。
突然间，一股始料未及的味道呛得她不住咳嗽起来……
那是一股浓重的酸气，突然扑面而来！
“怎么会这么酸？”君姐大为惊诧。
她知道这孩子自卑又自怜，而自怜会产生酸气。可是如此之酸，是要自怜到何等境地才能达到的？
君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片水晶上的画面吸引住了。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正在街边与同伴玩耍。忽然间，远处跑来了一群半大的男孩子，一边蹦跳一边冲着她大喊道：“东边墙，西边墙，顾颖儿的爹爹躺在床，有爹还没有没爹强！”
那小女孩“哇”地一下放声大哭！
谁知那帮男孩反倒更加兴奋起来！他们一边嬉笑，一边变本加厉地继续喊道：“东边惨，西边惨，顾颖儿那丫头才真惨，爹娘不疼猫狗嫌！”
这些男孩是村子里最有名的调皮鬼，最喜欢在街头巷尾欺负年纪比他们小的孩子。顾颖儿本就生来当胆小，平日里更是着意躲着他们。如今这群调皮鬼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颖儿家中的事，竟然编成了顺口溜来奚落她！
四岁的顾颖儿小脸哭得通红，她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如此耻笑她！但是她来不及想那么多，整个人被一种恐惧和屈辱包裹住……
那群男孩一遍又一遍地围着她转圈，嘴上大声唱着羞辱她的歌谣，还用更尖利的话奚落她：“你爹是个瘫子！”“猫嫌狗不爱，你真是个没人要的！”
小颖儿开始还没明白那些歌谣的意思，可随着她一遍一遍的听，便觉得他们说的一切都对得很，那样的一字一句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君姐才知道，原来顾颖儿那日说的“有爹还不如无爹”的话，竟是这样种在她心里的！颖儿一哭不可收拾，本来跟她一起玩的同伴也都离开了，她沉浸在无助中，幼小的肩膀随着抽泣而不断抖动着……
她多希望有人能来救她！可是等了那么久，依然没有人……是啊，爸爸在床上不能动，妈妈在照顾妹妹，还有谁能来救她呢？
顾颖儿紧闭着双眼，任由儿时的悲伤像潮水一样将自己淹没。
君姐顿时感到寒意阵阵。她想先让自己停下来，努力侧耳去感受“春风送暖”乐曲中的力量。然而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压力，让她难以集中精力……
是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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